难忘的成长之:月饼

作者: 曾高飞锐思想 来源: 原创 2020-09-04 10:04

中秋夜,我们吃月饼,也爱想象嫦娥姐姐的样子;希望长大后遇到一个像嫦娥姐姐那样有着月亮一样的脸庞的漂亮女人——题记

有人爱山,有人爱水。我最喜欢的自然景观就是中秋夜的那轮明月了。皓月当空,思绪如潮。从穿衩裆裤的孩提时代到几近秃顶的油腻大叔,年年中秋夜都是彻夜难眠,心情就像那夜被那轮明月牵引的钱塘江大潮,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小时候贪嘴好吃,对美丽多情的月亮没什么概念,也没有离乡背井,谈不上为赋新诗强说愁,只是盼着等着父母分发那美味月饼的那一刻。长大后,离乡背井,东奔西跑,感慨人生易逝,亲情友情乡情难舍,对着明月,想亲人,思人生,找定位,缠绵往事,比任何时候都要缱绻脆弱。

转眼又到中秋,陆续有粉丝和朋友从全国各地寄来各种风味的月饼。看着包装华丽的月饼,看着围着月饼转来转去,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孩子,我的思绪穿越现实,回到了在江南度过的孩提时代!

那时候的月饼相对简单,没有现在这样五花八门,风味万千:皮是面粉,馅是白糖、红糖,讲究点,最外面沾数粒星星点点的芝麻,吃起来更加喷香。就是这种简单,却让人刻骨铭心的记忆——越是简单的东西,越让人记忆深刻,那种简单的美味是现在什么月饼都追赶不上的。

现在的月饼比拼的是馅,各种各样,有咸蛋,有腊肉,有果仁,有各种糖。那时候的月饼,唯一比拼的是大小,馅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糖,是甜的——那时候最让人流连的味道就是糖的甜味了。小月饼只有鸡蛋横断面大小,一个一口,适合狼吞虎咽;大月饼一个一斤重,有大人两个巴掌合起来那么大,看着让人心里踏实;介于两者之间,有半斤,大人的一个巴掌大——这种月饼让人紧张,生怕分到自己手里,分量不够了。

过中秋,吃月饼是全国传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不受地域限制,也穿越了时空流传下来。据说月饼是拜祭月神的供品,象征花好月圆,是一种美好的愿景和祝福;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最触景生情的时刻,那一刻,人的心最柔软,感情最脆弱也最情挚。触景生情,小时候没什么感觉;长大后,离乡背井,在别人的城市定居下来才有的,就像那坛窖藏的老酒,一年比一年浓郁。

小时候,吃月饼是中秋节的专利,平时是没有的,一年只有一次机会,那种吃叫“尝”,难得有吃饱的时候。记忆中,大中小的月饼都吃过。大月饼,一般是两个,一家人分,用刀切成块,基本上均分,但有大有小,肉眼看得出来,小孩拿大份,大人拿小份。兄弟姐妹四人中,我是最小的男孩,妹是最小的女孩,我们俩总是被照顾,先挑。中的,一般一人一个,那是过得最奢侈的中秋节了,记忆中只有一两年如此。小的,一般是一人两个,当晚吃一个,另一个留着,揣在兜里,睡觉也要摸一摸。无论是吃大中小,父母那份,在吃的时候,他们掰成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给我和妹,父亲那半给妹,母亲那半给我。

中秋夜吃月饼是有庄重的仪式感的,没有拜祭月亮之前,谁也不能吃。那晚,我们都特别兴奋,没有人提前上床睡觉。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号召下,各家各户早就准备好了锣鼓铙钹,锅碗瓢盆,用来驱赶吃月亮的饕餮天狗。村庄上空弥漫着紧张焦虑的气氛。因为天狗要吃月,如果不努力驱赶,月亮被吃了,那就麻烦了,以后就没有月亮了,晚上就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了。那时候,月亮很重要,晚上赶夜路,双抢干农活,晚上我们孩子们在晒谷坪上追逐嬉戏,都要指望月亮发光呢!

那晚上,太阳从西边落下去,月亮就迫不及待地从东边升起来,特别大,特别圆,特别近,特别亲,把人间照得如同白昼,纤毫毕现。月光下,简直可以读书识字做作业了。为不耽搁正事,那天的晚饭也是吃得格外早。由于过节,伙食也比平时好多了,有肉,有鱼,有蛋。在那时的农村,一年有四个至关重要的节日是讲究吃好点的,即元宵,清明,端午,中秋。吃完饭,我们就在焦躁不安中等候了。大约八九点钟,天边飘来几朵云,慢慢地靠向月亮,月亮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村民急了,领头的老人一声吆喝,大家倾巢而出,敲锣打鼓,撞击锅碗瓢盆,扯开喉咙,高声大气地喊叫,希望把准备吃月亮的天狗吓走。慢慢地看到天狗真吞月了,它囫囵地把月亮一点一点地吞了进去,月亮从满月到半月到残月,直到完全消失,天地完全黯淡下来,周围漆黑一片,大人沮丧,小孩伤心地啼哭。老人要我们不要灰心失望,更不要停下来,继续敲锣打鼓,大声喊叫。月亮越小,我们越急,叫得越凶。月亮完全消失那一刻,我们的喊叫声达到最高潮。我们捶足顿胸,声嘶力竭。也许,在我们努力下,天狗害怕了,月亮被一点点地吐出来,先是残月,再是半月,最后是满月,重新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把人间照得如同白昼。我们喜极而泣,心中充满胜利的喜悦,村庄上空飘荡着欢呼声。

月亮得救,大家兴高采烈,打道回府,到父母那儿领赏。父母早就把餐桌长凳搬到了庭院中央,餐桌中间叠着三五个月饼。父母表情虔诚,嘴里念念有词,领着我们双手合十,对月就拜。拜完月,父母拿出菜刀,小心认真地把月饼切成均等的数份,尽量做到均匀——当然,完全均匀是不可能的。父母把最大的那块拿出来递给奶奶,然后按照年龄,小的先拿,大的后拿——其实,最先下手的,往往是哥哥,他早就瞅准了最大的那一块,其他人再按从小到大的顺序来。当然,拿在前面的也有可能拿小的,我一直就是这样。

吃月饼,有人狼吞虎咽,有人细嚼慢咽。我是属于后者,慢慢品味。分到自己头上的那块三指粗细的月饼,要吃一个晚上,也有可能留一小部分到第二天。虽然只是芝麻、面粉和糖——面粉很厚实,糖只有中间夹着薄薄的一层。就这样简单的东西,味道却让人流连忘返,至今想起来,仍然涎水流淌——很奇怪的是,客观地讲,现在的月饼味道要比当年好多了,我却是没有食欲,每到中秋,只是象征性地,仪式性地吃上一个——现在很少见到以前那种大月饼了。那时候家里穷,父母很少自己掏钱买月饼,都是别人送的。奶奶岁数大,辈分高,过年过节之前,总有女婿、外甥之类的亲人拎着两斤肉和所属节日的特殊礼物来看她。这种特殊礼物,元宵节是元宵,端午节是粽子,中秋节是月饼。所以,尽管穷,中秋吃月饼是没间断过的,只是多少而已。

同村有一个表姨,是父亲和母亲的红娘;表姨父是村支书,家境比我们好,从我十二岁那年开始,他们家开商店了,中秋前卖月饼。他们夫妇对我们家四个孩子格外关照,中秋节前一天,总要安排他们的儿子给我们送来四个月饼,兄弟姐妹四人,一人一个。他们给的月饼,最大的一斤,最小的半斤,让我们不用为中秋吃月饼发愁。

出于对表姨夫妇的感恩,长大后,每年回家过年,我们都要给他们拜年,在他们家吃上一顿饭,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每次回家,也给表姨夫妇一些零花钱用。他们接钱的时候,很感动,觉得我们格外好,逢人就夸。他们夸我们,我们很尴尬。其实,我们只是回报而己。人生在世,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他们对我们好在先,才有我们对他们回报在后,他们才是真的好,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后,雪中送炭,让我们一辈子铭记和感恩。

淳朴善良的农村人就是这样,他们总是惦记着别人对自己的好,而忘记了自己对别人的好。

流逝的岁月太无情,十多年前带走了奶奶,几年前先后带走了表姨夫妇。但每年中秋,我都想起他们,想起小时候吃过的月饼。奶奶去世前,无病,但吃不下饭,她很着急,96岁了,还觉得没活够——那时候,生活刚有点好转。姨夫姨妇都是由于胃癌去世的,是长期吃不饱落下的病。这病说明,当年姨父一家,在村人眼里看起来很风光,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美好,忍饥挨饿是经常的事儿。

当然,中秋那夜,我们睡不着,还与一个美丽的传说有关。据说,住在月亮广寒宫的仙女嫦娥是中国最漂亮的女人,她有着月亮一样漂亮的脸庞。嫦娥到底美到什么程度,我们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只能凭空想象。从《嫦娥奔月》的小人书中,我们知道,那优美线条描画出来的嫦娥姐姐确实非同一般的漂亮。那一夜,我们做梦都希望,长大后,能碰到一个像嫦娥姐姐那样漂亮的女人,长大后与她结婚生子,才不虚度此生。

2020年9月4日青海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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