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的成长》第十二章:书记千金的乡村生活初体验
作者: 曾高飞锐思想 来源: 原创 2020-11-09 09:13
编者按:应粉丝强烈要求,从今天起暂停财经文章发布,改成连载《我们的70年代》系列长篇小说第一部《挣扎的成长》(原载中国作家协会官网中国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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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境由心生”,带着凌林回四明山的路上,祁宏是深刻体会到了。
从祁东县城到四明山,这条路,祁宏往返了很多次,以前很快,这次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漫长和遥远。
一路上,祁宏都是忐忑不安,如坐针毡,欲言又止。他一直都希望凌林突然想明白,要付师傅掉转车头,打道回府;最多也是到他家草率地看一下,就回县城,不要在四明山过夜。
祁宏的这种感觉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减缓,反倒是随着空间距离的缩短,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祁家是典型的贫困之家,一穷二白,家徒四壁。
如果这事儿,凌林事先跟他商量过,祁宏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如果凌林硬要去,上自己家看看就走,或者吃顿饭就走,也不是不可以。
对自己的家境,祁宏从来就没想过要对凌林隐瞒什么。
然而看凌林那架势,是准备在祁家过夜了,看样子还不止一个晚上。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凌林晚上睡哪儿呢?
祁家一大家子,八口人,三张床,每张床上只有一床草席,一床旧棉被。祁茗和朱鹏夫妻俩一张床,奶奶带着妹妹们挤一张床,祁宏带着弟弟们挤一张床,怎么着也没有凌林的容身之处。
那床上的御寒物品,也不适合凌林的千金之躯。床是木板床,木板床上垫一层稻草,稻草上面是草席。冬天草席冰凉,硬邦邦的,与住在地上没什么区别;棉被又老又旧,又薄又硬,春夏秋还好过点,冬天就不保暖了,尤其是寒冬腊月,盖那被子与没盖被子没什么差别,祁宏和弟弟们睡觉都不敢脱衣服。
窗户没有玻璃,像开了天窗,随便用木板挡了一下。装玻璃要花钱,能不装就不装了,凑合着挺过冬天就好了。墙上有洞和缝。晚上北风浩荡,从窗户和洞缝钻进来,专找人身上扑,让人整个晚上都睡在寒冰上似的。
这种体验是那样深刻,那样让人难忘。在祁宏记忆中过的十多个冬天,他的被窝就从来没有暖和过。
祁家人习惯了倒没什么,凌林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啊,习惯不了是肯定的,如果受寒了,生病了,怎么向凌书记交代啊?
祁宏的满腹心事没有逃过凌林的眼睛,他的担心,也激起了凌林强烈的好奇心,凌林知道祁家穷,但不知道祁家到底有多穷。凌林一边想方设法地舒缓祁宏的紧张和压力,一边不停地问这问那,也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凌林一直望着窗外,看到破旧的房子从眼前闪过,都不忘问祁宏同样一个问题:你家房子有这么破么?
那些破房子,比起祁宏家的,大部分要结实美观,也有个别更差些。
可祁宏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再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祁宏这样回答,无非是有两个希望:一是希望凌林的心理准备更充实一点,不至于眼见为实时,过于失望,没法接受;二是希望凌林随时放弃到他家实践体验农村生活的计划,吩咐付师傅调转车头,开回县城。
天真的凌林很难分辨祁宏的话里有多少真假成分,她确实被祁家的贫穷吓倒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从县城到四明山,出了县城没多远,就是碎石子泥巴路,没有铺沥青,也没有铺水泥,雨天泥泞难行,晴天尘土飞扬。那天是晴天,一路颠簸,车辆过处,扬起满天尘土,遮天蔽日。
车窗外,除了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的院落,就是漫山遍野的黄花菜地。
寒冬腊月的黄花菜地,已经被世界和季节彻底遗忘。黄花枝被农民当作柴薪收割了,只剩下长在地上的黄花叶。一堆堆枯黄的黄花叶蔫蔫地耷拉着,匍匐在地上,一片接一片,看不到生机,让人感到无限悲凉。
都说“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凌林和祁宏看到的黄花菜地也是截然不同。凌林看到的,是眼前的荒凉,在无边无际地蔓延,吞噬了这个肃杀的季节。祁宏看到的,不是遍地荒凉,而是这片黄花菜地的过去的荣光和即将到来的梦想。祁宏用优美的语言向凌林描述了黄花菜地的春天和夏天。那时候,一望无际的黄花菜地,生机盎然,碧草连天,黄花遍地。在风儿吹拂下,连绵起伏,成为双色海洋,下层碧绿,上层金黄。黄花菜地到处都是摘黄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说有笑,一片忙碌繁荣的景象。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生活是最好的哲学老师,教会了祁宏透过眼前苦难,看到背后的繁华,就像漫漫黑夜中看到破晓到来,旭日东升;凛冽寒冬中看到春暖花开,生机盎然;紧张的高三看到金榜题名,徐徐敞开的大学之门。祁宏习惯了用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来安慰自己,获取前进的力量。祁家的实际情况不允许他悲观,如果悲观了,就掉进了绝望的无底洞,要爬上来就难了。
现实是躲不过,也绕不掉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该来的还是会来,距离也好,感情也好,人生也好,有起点,也会有终点。更多时候,过程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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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祁宏一声“停”,凌林的想象结束了,他们到家了。
车在马路边一栋低矮破旧的房子前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祁宏拉开了车门,对凌林说:“到了,这就是我的家。”
这是不得不摊牌的时刻,祁宏不敢看凌林的眼睛。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很悲壮,像在给凌林坦白从宽地交代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
房是泥土房,年代有些久远,据说是祁宏爷爷中年时候盖的,距今有四十多年了,那时候,祁茗还是一个拖着青鼻涕的小女孩,比今天的祁宏还小。屋顶盖着青色陶瓦(泥制后,经过高温煅烧)。外墙被风吹日晒雨淋,抹平了一块块泥砖的痕迹,看起来一面墙就是由一面大泥砖砌成;墙上有破洞有缝隙,在墙壁拐角处格外明显,破洞黑乎乎的,深不可测,似乎通向另一个世界。
其他倒也没啥,与普通农村房子没有多大区别。在四明山农村,基本上是泥砖瓦房。比起祁东县城来,偏僻山区的农村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城乡差别是那样明显,有天渊之别。
当然,改革开放的成果也在这里显现,四明山零星地出现了气派的小洋楼,比起县城的建筑,也差不到哪儿去了。在祁家对面,就有一栋六层楼的小洋楼拔地而起,气派辉煌,鹤立鸡群,仿佛另成一个世界。
“那是高燕家的豪宅吧?”凌林望着小洋楼,漫不经心地问。
凌林是漫不经心,但祁宏觉得问得很突兀,犹如一声晴天霹雳,祁宏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看来,凌林已经知道了高燕的存在,也隐约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听得出来,凌林漫不经心的问话中,一股醋味在若隐若现。
“是的,是高燕家的房子。”祁宏不敢撒谎,也不敢隐瞒,只好实话实说。
“真是够气派的,放在祁东县城也是豪宅了!”凌林感慨地说,“农村已经两极分化了,有的攀上了财富的金字塔顶,有的还在塔底下徘徊!”
凌林的话,祁宏无法反驳,这是事实,这也是高家和祁家的现状。
祁宏不得不承认,凌林说的金字塔顶是高燕家,塔底是自己家,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了。这种财富差距,造成了明显的社会割裂,也许这就是历史和政治书上讲的所谓“阶级”吧。
看到祁宏放假回来,一家人都很兴奋,看来他们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快到中午了,祁家正在生火做饭,炊烟从烟囱飘出来,就马上被北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柴灶边挤满了人,都围在那儿,伸出手取暖——那儿是祁家冬天唯一感到温暖的地方。
祁茗和朱鹏看到祁宏还带回来一个漂亮洋气的姑娘,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只有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呼拉一声拥上来,把凌林围在中间,亲热地拉着凌林,笑着,闹着,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小孩爱新鲜,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陌生人光临过了。
付司机帮凌林从车上取下来很多见面礼,凌林挨个派发,每个小孩一支派克钢笔,一包纸包糖。拿到礼物,弟弟妹妹高兴坏了,又蹦又跳,又嚷又闹,他们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把糖放进了嘴里,贪婪地享受着难得一见的甜蜜。凌林给奶奶带了两包白砂糖,奶奶咧开嘴笑了,露出那张没有牙齿的空洞的嘴,脸上堆满皱纹。
那年月,四明山地区,晚辈给长辈送礼,被公认的最好的礼物就是白砂糖了。珍贵的客人来,主人的待客之道也是用白砂糖给客人泡一碗糖开水——杯子很少见,喝水喝酒都还是用大碗,跟吃饭一样。
夫妻俩在不约而同地思考着同样几个问题:这女孩是谁?跟儿子是什么关系?他们谈恋爱了?都已经带到家来了,他们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祁茗的脸色很不自然,甚至有些难看,她不希望儿子在这个时候谈情说爱,都高三了,还有一个学期就考大学了,学习重要,前途重要,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但她没想到祁宏还是迫不及待地恋爱了。
虽然祁茗的脸色不好看,但她隐忍着,没有过于明显的表现。祁茗觉得等女孩走后,很有必要跟儿子好好谈谈了。
心里不高兴并没有妨碍祁茗客气地把凌林引进家门,来者是客,理当尊重,享受主人的好客。祁茗给凌林搬了一条凳子,示意凌林在桌边坐下来,自己到厨房忙去了。
凌林没有听从祁茗安排,她跟着祁茗进了厨房,在柴火灶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与弟弟妹妹一起往灶里适时地添柴薪,她觉得蛮有意思。
凌林的心态和动作,让祁茗感觉温暖如春,十分满意。她心想,女孩是个不错的女孩,体贴人,会来事,没有嫌贫爱富,在祁家也安心,都把自己当主人了,不过有点不是时候;如果祁宏读大学了,带这样一个女生回来,她是热烈欢迎,高兴得合不拢嘴的!
付师傅跟朱鹏站在屋中间,一起抽完一支烟,准备告辞。付师傅知道,这是他们的世界,自己在这里有点儿多余,他还要赶回县城,说不定凌书记要用车呢!
告别的时候,付师傅走进厨房,他把祁茗拉到一边,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阿姨,凌林是县委凌书记的女儿,把她交给你们了,注意关照啊。”
付师傅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家是祁茗在当家作主,祁茗的态度就是这个家的态度,他也看出来了祁茗的不快,生怕他离开后,凌林在这里受委屈。
这个女孩是县委凌书记的女儿?
祁茗一下子目瞪口呆了,她做梦都没想到,凌书记的千金跑到自己家来了,而且还跟自己的儿子关系非同一般。
把付师傅送走后,祁茗回过神来,她不敢怠慢,赶紧叫朱鹏从鸡笼里捉来那只最大的母鸡,宰了,用来招待凌林。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菜,也只有那几只鸡可以就地取材,招待客人还过得去——城里人管这鸡叫土鸡,在大自然环境下长大,没有吃什么饲料,以自己捉虫吃为主,皮香肉嫩,谁都喜欢吃。
夫妻俩忙着宰鸡,拔毛,清洗内脏,蒸鸡肉,配合默契,忙得不亦乐乎。看得出来,他们的分工合作经过漫长岁月的磨砺,已经天衣无缝,浑然天成,不需要语言的明示和动作的暗示了。
那只老母鸡被宰了,祁茗有点心痛。在祁家,这只老母鸡是大功臣呢,正下着蛋,一天一个,从不间断,好像老母鸡懂得这个家庭的艰辛似的,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和努力帮衬着这个家。母鸡下的蛋可重要了,攒下来,拿到集市上卖钱,是祁家的一个重要的日常收入来源。
那只老母鸡一年下的蛋,足够祁家两个小孩的学费,或者全家一两个月的油盐酱醋了。可凌书记女儿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把凌书记女儿招待好,尽量让她少受委屈,这才是正道。
祁茗使出浑身解数,把那只鸡做出了四五个菜,摆了满满一桌,看上去,还算丰盛,什么茶油蒸鸡肉、酸辣椒炒鸡血、腌萝卜炒鸡杂、荞头炒鸡蛋,味道都不错,很多做法都是凌林以前没有见过,更没有吃过的。
饭桌上,凌林也不拘束,也不谦让,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祁茗不住地往凌林碗里夹菜,凌林也不客气,尽可能地多吃点。凌林知道,这只母鸡是为她宰的,如果客气了,让主人觉得自己没吃好,主人就可能以为招待不周,心生内疚了。凌林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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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凌林该看的看,她参观了祁宏的卧室。
祁宏带着两个弟弟挤在一张木板床。床很小,估计三人要侧身躺下才容得下来。房很小,放了一张床,就占了二分之一。窗户没有玻璃,不管外面刮不刮风,都冷嗖嗖的。凌林从书包里取出几份报纸,把中午一点剩饭熬成了浆糊,叫上祁宏一起,用报纸把窗户糊上了。
凌林捏了捏那床被子,又薄又硬,冰冷冰冷的。凌林有点心酸,眼里不知不觉地蒙上了一层雾水——祁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取得的成绩,他付出的努力,他吃过的苦,是自己的太多倍了,他的成长太不容易了。
看到祁宏成长的环境,凌林一下就找到了祁宏在学校那样低调,那样沉默寡言,那样刻苦用功的全部原因。凌林觉得自己一下读懂了祁宏,也把自己的那颗心不由自主地向祁宏靠了上去。凌林觉得祁宏的家,有点儿熟,跟父亲对她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时回忆小时候的成长环境一样——凌书记也是农村孩子出身。
县委凌书记的女儿到祁家来的消息,在那天下午就传遍了四明山公社。村民们闻讯赶过来看热闹,他们想看看凌书记的女儿长啥模样,也趁机搭讪两句,问候一下。看热闹的人们把祁家都挤满了,祁家从来没有这样荣耀过,被村民们这样重视过,那劲头赛过了当年围观高家新竣工的小洋楼。
很多村民已经太久没有到祁家来了。他们知道,平时到祁家来,就意味着要被祁茗开口借钱,所以,能不来就不来了。把钱借给祁家,啥时候能还,是一个未知数呢,谁都不富裕,把钱看得紧,乡里乡亲的,看祁家那样,也不忍心催祁家还账,最好的办法是能躲就躲,不跟祁家有经济往来。
凌书记女儿来到祁家,把四明山的人们震惊了,他们看到了祁家小子的厉害,他们觉得祁宏将来肯定是个大人物,都和书记的女儿谈恋爱了,他们得对祁家进行重新审视。那些借过钱给祁家的,心里也倍觉安慰,他们看到了还钱的曙光。
村民们的议论和羡慕让祁茗又好气,又高兴。如果凌林真是儿子的女朋友,她也认了。但她隐约觉得事情并非这样,可具体哪样,她又说不上来,也许只有儿子和那个姑娘最清楚。
四明山的农民就是这样一种认知,女方都上门来了,不是女朋友还能是什么,不是对象还能是什么?
晚饭不用愁,来看热闹的人,也展示出了四明山农民的善良和好客。有的拎来了鸡,有的拎来了鸭,有的拎来了肉,有的拎来了鱼,摆满了祁家的饭桌。他们都知道祁家的情况,也希望凌书记的女儿在四明山得到款待,留下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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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好奇的围观群众才渐渐散去。四明山的人很识趣,再大的热闹,都会在吃饭前结束,否则就有蹭饭的嫌疑了,这是极不礼貌的。
忐忑不安地挨到该上床睡觉的时候了,如何安排凌林住宿,把祁家难住了。祁家确实没有配得上书记女儿的千金之躯住宿的地方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祁茗左思右想,也没找到解决办法。
正在为难,敲门声响了。祁宏跑过去,拨开门闩,一阵冷风扑面灌了进来,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祁宏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高燕。
高燕不由分说,推开祁宏,闯了进来。
原来陈晓明告诉高燕,县委书记的女儿凌林跟着祁宏回四明山了。
高燕一听就慌了,她没想到凌林和祁宏发展这么快,高燕顾不得第二天要考试,火急火燎地坐着陈晓明的车赶了回来。
高燕得警告祁宏,别假戏真做了,她希望祁宏和凌林看起来是男女朋友关系,实际上又不是,只是做戏给父亲和张伟看看而已。
让高燕猝不及防的是,祁宏和凌林现在都双双把家还了,这就非同小可了,高燕的醋坛子被打翻了。
见到高燕,大家也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凌林是清醒的,她迎上去,挽住高燕的胳膊,笑吟吟地说:“你就是高燕吧?”
高燕点点头,醋意消了一大半,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菀尔一笑,对祁茗和朱鹏说:“叔叔,阿姨,我是来叫凌林到我家睡觉的,你们不介意吧?”
“好,好,好!”祁茗一听,正中下怀,这个丫头,还真帮祁家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祁家确实没地方安置凌林,也不能委屈了她;凌林是县委凌书记的女儿,清清白白的,不能留在祁家过夜,让村人说闲话,坏了姑娘名声。高燕把凌林领去她家,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凌林跟着高燕到了高家,上了四楼,进了高燕的卧室。凌林看到,虽然同一个村,这高祁两家,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贫富差别太明显,太悬殊了。高燕的卧室,比她的卧室还配置齐全,应有尽有,那席梦思床、那羊毛床毯,那厚实的棉被,那透明的乳胶枕头,比自己床上还舒服。
两个女生因为同一个男生相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在最初的尴尬和敌意消散后,倒有了一种天然的亲切感。那一夜,她们彻夜没眠,靠在床头,秉烛长谈。高燕向凌林讲了很多他们小时候的故事,包括那次过家家,扮夫妻,被亲脸,被父亲揍。
从祁宏和高燕的故事里,凌林领悟了什么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自己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白马王子,这其中的原因,一半是因为父亲工作频繁地调换地方有关,一个是因为自己太优秀了有关——她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男生们只敢敬,不敢爱,不敢造次。
那一夜,两个女生达成了一明一暗两种共识。暗的在潜意识中,没有公开说明;明的,两人都摆在桌面上,做了公开约定。明的就是两人都很认可祁宏,约定无论怎样,都要以祁宏前途为重,帮他走出大山,麻雀变凤凰。暗的就是大家公平竞争,将来让祁宏自己做出选择。
次日清早,高燕坐着陈晓明的车赶回了县城,她还要参加期末考试呢。在车上,高燕小睡了一觉,赶到学校的时候,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谢天谢地,一切刚刚好。
高燕从家出发的时候,凌林刚刚入睡。高燕把钥匙放在梳妆台上,留下一张纸条,要凌林在四明山多呆两天,等她回来,再敞开心扉好好聊聊。高燕觉得凌林这个高干子弟不错,没有架子,不像张伟那样颐指气使,她们完全可以成为好朋友,闺蜜,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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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凌林就没有住在高燕的闺房了。她住进了祁家,跟奶奶、妹妹们挤在一张床上,她觉得要真正地体验祁宏的生活,与他同甘共苦。不过,床上用品都换了。在高家,凌林给父亲拨了一个电话,把祁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第二天上午,凌书记安排付师傅又跑了一趟,给祁家送来了三床羊毛毯,六床新棉被,六个长枕头,把祁家的床上用品换成了全新的。
一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那是祁家十多年来,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在祁家,凌林把握得恰到好处,她没有与祁宏卿卿我我,而是跟着祁家一起,扛着锄头下了地。冬天没什么可种的,却是萝卜,白菜的收割季节。祁茗、朱鹏、祁宏是主要劳动力,他们在菜地里拔萝卜,挖白菜。凌林和弟弟妹妹一起,把白菜、萝卜捡起来放进箩筐。
祁茗的顾虑消失了,她很认可这个女孩。凌林成功地融进了祁家,成为其中一员,一家人有说有笑,快乐融洽。
从来没有顶着凛冽北风下地干活的凌林,脸上那层白嫩的皮肤被北风吹破了,开出一道道浅浅的口子,让祁家很是过意不去,祁宏更是看在眼里,敬在心上,心里一直温暖着,这个女孩的所作所为就像那些新羊毛毯,新棉被,给祁宏,给祁家带来了难得的温暖。
第四天上午,凌书记坐着付师傅的车来接凌林。那天正好是小年。凌书记在四明山走访了十多个贫困户,给每个贫困户发了两百块钱红包。凌书记给祁茗打了五百块钱红包,说是县委、县政府的慰问金,也感谢祁家给自己女儿提供的体验农村生活的机会。
中午,凌书记在祁家吃中饭。尽管张解放没有陪凌书记下来——凌书记没有叫他,他还是在得知消息后给高欣打了一个电话,提前告诉了高欣凌书记的行踪。高欣张罗了饭菜,准备要凌书记在他家吃中饭。但凌书记没有去,他在祁家吃得津津有味。
凌书记没有让祁家大张旗鼓地张罗。祁家只杀了一只土鸡,煎了几个土鸡蛋。其他的菜,是凌书记叫祁茗从坛子里挖出来的腌豆角、腌辣椒、腌萝卜。凌书记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米饭。凌书记说,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地道的腌菜了,让他回到了小时候。
这事儿在四明山闹得很大,很长一段时间的茶余饭后,大家都在谈论着。这么多年来,县委书记换了好多届,但还没有哪个来过四明山呢。很久以前,有县委书记来过,但也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匆匆看一眼就走了,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更不用说在贫困农户家吃饭,过小年了。
这些都是祁宏为四明山挣来的。祁家一下子成了四明山的议论焦点,在那天风头甚至盖过了高欣家。村民们对祁宏刮目相看。他们相信凌书记和他女儿的眼光。他们知道,如果没有祁宏,凌书记是不会来的。要过年了,大官太忙。凌书记有可能下乡看望父老乡亲,可祁东那么大,有100多万人,凌书记很有可能到其他地方去,而不是选择最遥远偏僻的四明山。
更让他们佩服的,是祁家那小子真有两样子,给四明山争了光,都和县委书记的女儿谈起朋友来了,县委书记到他们家来了,还在他们家安安心心地吃了饭,这就意味着祁宏和凌林的事情,凌书记不是点头同意了,就是已经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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